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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节

 

同时,由于太湖水位的急剧上涨,未来如果接着下雨,那么堪堪维持住的各条支流的堤坝必将崩塌,到时候环太湖圈的江南诸府,恐怕都得遭殃,京杭运河亦是会失效在某些地段,京杭运河是靠水闸和堤坝调节水位才能通行的,这就会使从常州府转运的人员及粮食等物资,转运速度减缓。

非止如此,松江府地方的士绅大户都是些从铁血大宋时期就传承下来的老牌士大夫家族,属于是被蒙古人拎着砍头前都能效仿前辈风雅,临刑叹曰:‘欲闻华亭鹤唳,可复得乎’的那种,此时都联合起来囤积粮食。

这便是铁了心要试试到底谁能操控粮价,且压根不怕屠刀挥下的意思了。

人说不撞南墙不回头,松江府的这群士绅们,被朱元璋砍了一茬,过了三十多年,似是全无记性一般,复又固态萌发了,真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事实上,明初朱元璋、朱棣屠刀正锋锐的时候,他们敢这么干,到了明末朱由校、朱由检鞭长莫及的时候,他们还敢这么干,明着抗税,还能写出《五人墓碑记》这种无耻之作。

也算是初衷不改了。

不过该说不说,松江府,确实不比常州府。

在朝堂中枢里,上至部寺大臣,下至刀笔小吏,松江籍贯士绅官员的影响力极为巨大,到处都有给他们说话的人,拥有的庙堂能量和舆论势力非同小可。

同时,江南在舆论环境方面,对变法而言,也开始急速恶劣了起来,江南文人群体喜好雅集、聚会,舆论情况跟中枢被姜星火稍微摆平的境况不同,此时的江南文人,每逢雅集,都会自觉不自觉都会谈论起古今之辩,新旧之争。

思想方面若是出了问题,连带着后面的事情,都会跟着走歪,可以预见的是,姜星火还得好好地用先进的科学技术和思想武器,打一打这群顽固文人的脸。

只有把他们的脸打肿了,干点他们认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驳斥他们认为不可能出错的理论,方能把这些人扇醒一部分出来,这些被扇醒的人,自然而然地,就会主动加入到变法的阵营里。

除此之外,还有更麻烦的事情,那就是深度参与了民乱的白莲教。

白莲教,南宋绍兴年间,起源于吴郡昆山僧人茅子元所创立的白莲宗,本来是净土宗结社的一支,但此人将其改为师徒传授、宗门相属,他在淀山湖建白莲忏堂,自称导师,坐受众拜,又规定徒众以“普觉妙道“四字命名,从而建立了一个比较定型的教门。

从红巾起义开始,白莲教在江南民间和官面上的势力就有些纠缠不清,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愈发膨胀了起来,此次,他们的影子理所当然地出现在了民变队伍里,喊着“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八字真言的白莲教徒,也愈发肆无忌惮了起来。

白莲教在姜星火前世的历史上,永乐年间就掀起过大大小小十余次起义,最大规模的当属永乐十八年唐赛儿在山东发动的起义,就连神机营统帅柳升,嗯,就是姜星火留有“火炮四书”的柳升都在白莲教手里吃了瘪而且白莲教难缠的地方就在于屡禁不止、屡剿不灭,又过了数百年,“我大清”亡了,白莲教都还存在着,可谓是颇为棘手。

治水、粮价、舆论、民变

在这种错综复杂的情况下,一行人踏上了未知的前路,而这次同行的队伍却庞大了不少,多了朱高煦所率领的税卒卫剩余四千多兵马。

税卒卫里有八百人被他留在了常州府,有一部分随军的文吏,既负责查常州府的粮税和军粮的烂帐,也负责赈灾粮食的转运工作,嗯,反正是这次没人再敢让常州府本地的米虫们有机会伸出手来去贪墨赈灾粮了。

宋姜两人并辔而行,看着姜星火回首望去渐行渐远的常州府城,宋礼披了披身上的蓑衣,问道。

“国师大人在想些什么?”

姜星火坦率道:“不怕大本笑话,我心里想着常州府诸事,虽然只是短短两三日,但却恍若一梦般,着实有些心绪起伏。”

宋礼微微颔首道:“前路莽莽,人总不能一直回头望国师大人,且努力前行吧。”

姜星火有些感怀地点了点头,明知前路艰险,此时此刻,他看着细雨蒙蒙,看着竹叶飘摇,却是福至心灵一般。

既无“暮霭沉沉楚天阔”的沉郁,也无“凭栏处、潇潇雨歇”的悲壮,更无“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的颓唐,有的只是无尽的豪情。

莫名地,姜星火想起了苏东坡的一首词,名为《定风波》。

姜星火忽地仰天长啸,扬鞭抽打着小灰马,纵马奔行于队伍一侧,宋礼亦是老夫聊发少年狂,抽着大白马追赶起来。

狱中一年,何曾有过今日块垒浇尽?

眼下大地在脚下急速倒退,雨幕冲刷在眼睑上几乎睁不开眼,可姜星火却是放声而歌,风雨灌在嗓子眼却丝毫无碍。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身后跟着的宋礼也是哈哈大笑道:“且去,且同去!管他风雨管他晴!”

行路无趣,朱高煦昏昏然骑于汗血宝马上打瞌睡,却是被飞溅来的泥点浇了个清醒,刚要大怒,却见师父姜星火策马扬歌而过,朱高煦竟是一时怔然。

是真的怔了,朱高煦见过各种各样的姜星火,唯独没见过今日这般肆意豪情的姜星火。

就仿佛,从亲手斩了那老匹夫一刀落下后,姜星火就真真切切地变了个人似地。

“杀个人而已,至于改变这么大吗?俺不说天天杀,隔三差五也要拧个脑袋,咋就没啥变化?”

懊恼片刻,朱高煦方才反应过来,催动胯下赤红色汗血宝马。

“师父,等等俺!”

华亭

常州府既定,姜星火一行可谓是兵贵神速。

永乐元年四月二日,刚刚抵达苏州府与常州府接壤处的重镇常熟,稍加整顿后。

四月四日,仅仅两天一夜的工夫,数千步骑混合部队便顶着中雨,狂飙突进上百里,兵临太仓州。

在这里,姜星火与平江伯陈瑄的部队汇合,获得了舟师的支援。

又等待了一日,待崇明沙所、刘河堡中所、吴淞江所等当地卫所兵集结到位后,正式开始了平定民乱的军事行动。

永乐帝没派什么名师大将协助姜星火平乱,哪怕此时此刻,为了征安南,南京周边的十几万军队都在进行着紧张的战斗训练与准备,有二十多位洪武、靖难勋贵随时可以领兵平乱,但永乐帝除了本就负责疏通河道的平江伯陈瑄以外,愣是一个没派。

事实上,江南民乱,重点根本就不在于民乱,一群白莲教乱匪,鼓动着灾民作乱,在经历了靖难四年血与火磨砺的精锐燕军面前,能有什么抵抗之力?

重要的事情,是平乱之后如何快速赈灾,如何有效治水,如何借着这次大乱,把变法切实有效地在以松江府为首的江南诸府推行下去,如何把人口从士绅手里抢出来,如何建立新型手工工场区。

所以,姜星火把平乱的事情,全权托付给了级别最高的平江伯陈瑄,以他作为主将,二皇子朱高煦作为副将,进行对白莲教乱民的平乱。

而他自己,则来到了松江府的治所华亭县,主持当地赈灾、平抑粮价、治水筹划等其他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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