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你刘海太长了不觉得吗?”
程易背靠在后门的墙旁边，假装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机，眼里余光却不停往教室里望着。
夕阳从窗户投进放学后的教室里，在墙上映出一片座椅书本的影子。教室里就剩了两个人，他们同坐在一张桌子，靠得很近，对着一张试卷低语着。
程易耐心耗尽，正想转头催促，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令他觉得刺眼的一幕。
从程易的视角，只能看见坐在靠门一边的陈涯舟，夕阳给陈涯舟的侧脸轮廓镀上了一层金光，他眉眼被藏在略长的刘海下，只剩高挺锋利的鼻梁和刀削一般的下颚。
程易心下厌烦，正在听陈涯舟讲题的人，是他最讨厌的人，林久澄。
杂种，私生子，小三的儿子。
好像在什么事情上，林久澄都会莫名奇妙的出现并阻挠他，冤魂不散。于是一股怨气冲上头脑，程易出声打断了他们。
“好了没有啊，还要多久——”
语气像是从后牙挤出来一般，几个字被咬得七零八落。陈涯舟脸转过来，面不改色，也没出声。倒是他身边的俊秀少年露出有些尴尬的神色。
“你们是有事约好了吧，那今天先到这里吧，涯舟。”林久程露出一个尴尬无奈的笑容，站起来和陈涯舟道别，拿上书包就往外走。
程易嗤了一声，涯舟，叫得还真亲密。
擦肩而过的时候，程易斜着眼看着面色不自然的林久澄，被他注视着的人却依旧挂着无害的微笑说：“再见，小易。”
真是够装的，伪善的小人。程易没回复，撇过脸，翻了个白眼。
陈涯舟收拾着东西，有意忽视那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程易一抬眼，高大的身影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走吧，要去哪里说？”高大的青年低下头，刘海又把眼睛遮住了，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程易把左眼眯了一下，嘴角翘起，脑子一热就拉着陈涯舟的手腕走。
微湿柔软的触感从前面人的掌心里传来，陈涯舟一愣神，错过了挣脱的时机。
走了一会，程易假装不经意地把手放开。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过楼梯和走廊，什么话也没说。
程易有点不自在，他几乎没跟这种内向冷淡的人相处过，在他的社交圈里他也不需要充当主动提起话题的人，索性也没说话。
他把人带到了美术教室里，作为一个关系户美术生，他一直有一把备用钥匙。
陈涯舟站在教室里，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直到他看着程易把门反锁并把窗帘拉上时，眉头才微微皱了起来。
但他没有阻止，他不认为程易这个像猫一样的人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把外界暂时隔绝后，程易向陈涯舟走来。他越走越近，身子也向着前面靠近，于是陈涯舟原本站得笔直的体态渐渐变成倚靠着旁边画架的姿势。
程易抬起手，正要触碰到面前人的刘海时，陈涯舟用力握住了他的腕骨：“干什么？”
“你刘海太长了，不觉得吗？”程易没有回答陈涯舟的问题。
陈涯舟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所以你约我放学后说事情，就是说这个？”
程易微阖着眼，眼珠子转向一边，像是在思索又像在发呆。
陈涯舟比程易高出许多，他自上而下地看着程易的脸。陈涯舟一直知道程易，一个空有皮囊不学无术的富二代。
程易一直是学校里的名人，他的名人事迹正好与他的漂亮脸蛋相反，顽劣不堪。缺课逃学、染头打钉、抽烟喝酒、出入夜场，好像每条校规都犯了个遍。也正因如此，程易才在a市几个贵族学校中辗转，最后只能转入这所偏僻的高中。
即使是同一个班，陈涯舟在此之前也从来没有和程易说过一句话，对他偶有注意也是因为朋友林久澄与他不同寻常的关系。
陈涯舟低下头，看见离得很近的脸。那双略微上挑的桃花眼被鸦羽般的睫毛盖住了，精致的鼻尖翘着，唇色很淡的嘴抿着，丝毫不见平日里高傲不屑的神情。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顶着这张脸的人，用与平常不同的，笑意盈盈的神情找到他，约他放学后见，他才鬼使神差地答应。
程易不清楚陈涯舟此时的内心活动，他的手腕被抓着，对面微高的体温从腕骨传到脑子里。
被陈涯舟一直盯着，程易有点紧张，有一种自己的计划被看穿的错觉。毕竟他也知道这样和自己平常目中无人的形象大相径庭。
一切都要从那个梦说起。
程易在他的17岁生日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所在的世界其实是一本，自己是里的一个反派炮灰，而的主人公就是林久澄。
林久澄是程家的私生子，程易他爸程云霆初恋情人的儿子。程云霆当年因家族反对与初恋情人分手，转而与程母联姻，婚后不久就与初恋旧情复燃，有了一个孩子，甚至比程易还早出生一年。
当程云霆成为彻底的掌权人后，林久澄与她的母亲就沉了家族中半公开的存在。
也就是程易七岁起，知道了自己有一个哥哥，也正是因为这个哥哥和那个姓林的女人，他温柔而又敏感的母亲在家族里活成了一个笑话，最终选择在他十岁时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母亲死的前几天，有人不怀好意地告诉她，林久澄的名字是程云霆亲自起的，澄字代表程云霆，寓意着长长久久。
从母亲离世那天起，林久澄和那个女人就成了程易最恨的人。
在里，林久澄考上了名牌大学，机缘巧合下，凭借出色的外貌进了娱乐圈，以过人的演技一举成为大明星，与年少的恋人再度重逢。在经历了种种风波后，最终成为影帝，与恋人携手一生。
程易，就是因恨陷害他的反派，最后被林的恋人出手惩治，落得个身败名裂的结局。
而林久澄的这位恋人，既是日后白手起家的商界新贵，也是让他在结局里背负巨额债款走投无路的人。
他的名字就叫陈涯舟。
程易的生日是在一个月前，换言之，他已经观察陈涯舟近一个月了。
他曾经注意过这个经常跟在林久澄身边的高大的男生，衣着简朴，头发微长，经常让人看不见眉眼，散发着一股阴郁的气息。恨屋及乌，程易心里把陈涯舟叫做杂种的狗。
程易偏执地认为这个梦这是上天给他的一个机会。他眼神常常停留在陈涯舟身上，一个计划也悄悄在他心里冒芽。
程易偷偷委托了私家侦探，把陈涯舟的家底掀了个遍。
陈涯舟是a市本地人，父亲早年因工去世，母亲患病多年，拿到的赔偿款早已所剩无几。母子俩蜗居在这个繁华都市的城中村里，陈涯舟为了昂贵的医药费，不仅把所有能拿的助学金奖学金全拿了，还会在周末和假期去做来钱快的重体力活。
即使如此，母子俩的生活还是捉襟见肘。程易中午去外面下馆子时，经常见到躲在隔壁空教室里的陈涯舟在吃馒头和水煮青菜。
程易私底下还嘲讽过林久澄，问他怎么不给身边的狗一口饭吃，林久澄的脸红了又白，只是支吾着解释陈涯舟不是他的狗。
身边的狗也好，未来的恋人也罢，程易想，他也要夺走林久澄身边重要的人。不管陈涯舟是什么样的人，钱和性，总有一个能诱惑到他。
既然里说他们是少年恋人，那两人现在肯定是互有好感的。
他很期待林久澄看到陈涯舟和自己滚在床上时的表情。
想到这里，程易挣了挣被禁锢住的手腕，秀气的眉毛拧了起来：“你先放手。”
陈涯舟闻言松开了手，程易揉着手上那片红痕，忿忿的神情迅速恢复成他平日里那种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长得很好看，就是被刘海挡着了。”程易抬眼看着陈涯舟，回想着之前在酒吧里来搭讪的人的表情，努力装出一副游刃有余的笑容，上半身往身前的人慢慢倾斜着：
“你的脸是我喜欢的类型，做我男朋友怎么样？”
陈涯舟眼见程易贴得越来越近，后退了一步，身后的画架被他这一下趔趄后拖了一段距离，在瓷砖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也在陈涯舟波澜不惊的脸上划出了一道划痕。
他不是没被人表白过，但被男生表白还是第一次，还这么的直白。
短暂的错愕之后，陈涯舟想也不想地拒绝了程易。
“我是直男。”
听到拒绝的话，程易的表情也没有变，他没有说话，继续用那张漂亮的面孔饶有趣味地盯着陈涯舟，捕捉到了他微微泛红的耳朵。
呵，直男，再过几个月你说不定都和姓林的滚上床去了。程易想着，心下觉得滑稽。
陈涯舟对这种露骨的冒犯眼光感到不适，他把脸转过去，上身往后倾，只用侧脸下颚线对着程易，他摆出要走的架势，开口道：
“没其他事的话我……”
话没说完，一双白皙的手臂就从身前环到了他的脖子上。还没伸手推开，陈涯舟就感觉到耳边传来一阵温热，身体僵硬住了。
“你是直男也没关系，你可以不把我当成男人。”
程易攀住了陈涯舟的脖子，在他耳边说：
“我是双性人，女生下面有的东西我也有。”
陈涯舟猛地伸手，程易被推得后退了几步，站定之后，他垂着的头重新抬起来，脸上没有了笑意。
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的光线，美术教室里一片昏暗。陈涯舟看着程易，他的脸漂亮却不像女性，纤细又不失提拔的身形，很难让人想到他的身体下藏着这种秘密。
被迫得知了这个秘密的陈涯舟没有任何积极的情绪，他的心开始乱了，除了不知所措，还有着类似同情的感觉掺杂在其中：
“抱歉，我，办不到。”
“怎么，觉得恶心吗？”程易的语调上扬，被推开的那一瞬间在他的自尊心上凿开了一个小口，长久以来因为这个畸形身体积压着的怨恨一下子冲了出来，“还是给钱你你就能办到了？”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更喜欢林久澄？不然怎么像狗一样天天跟在他身边？”
理智告诉程易自己要忍耐着，继续卸下点自尊勾引这个人，继续执行他的计划。可他骨子里始终是骄纵恶劣的性子，没怎么吃过瘪的他难以忍受计划与现实里的落差。
陈涯舟没想到程易会突然提到林久澄，他语气中带点警告地反驳：“你别瞎说，我和他只是朋友。”
程易冷笑一声说：“这时候不说自己是直男了？那你天天跟着他，有讨到过一口饭吗？你应该也知道他家里很有钱吧。还是说，你是他的护花使者，只是想得到他的一个青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