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安国公主的目光落到地面之上,月光入水,无声洒落。
“我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做出之后,又会造成什么影响。”
她语调缓慢,每个字都稍稍停顿一下,似乎每一个字都让她为难着,踌躇着。
方镜辞并不说话,做出侧耳倾听的模样。
他的无声沉默,似乎给了安国公主很大的勇气。她终于抬眼瞧着他,“但是这个决定我却不得不做。”
“殿下。”方镜辞终于出声了。
他的目光如月色,沉寂轻柔,落在身上,几乎感触不到。“不管殿下做了什么决定,景之始终都站在殿下身边。”
托方镜辞的福,安国公主这一晚睡得极为安生,往日梦里纷杂不断的人声杂影通通消失不见,难得一夜无梦至天明。
睡得好了,她难得起晚,直到日上三竿,她才自锦被之中悠悠醒转。
用早膳之时,她随口问了一句,“驸马呢?”
在侧伺候的婢女回答,“公子上朝去了。”
安国公主身为公主,不必日日上朝,方镜辞却不同,他还是吏部侍郎,婚期一过,自然还得参加每日朝会。
安国公主随口应了一声,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然后像是想了什么,眼皮一撩,望向答话的婢女,“你叫什么?”
她记性没那么差,眼前这姑娘是方镜辞自宁国公府带过来的。只不过她没记住这姑娘的名字。
“启禀公主殿下,奴婢名叫沙棠。”沙棠跪于地上,双眼不敢直视安国公主。
“长得倒是标致。”安国公主赞许一声,继续默默喝着粥。
沙棠跪于地上,只觉得背上冷汗涔涔。屋外的风往里一刮,寒意顺着膝盖骨往上窜。
安国公主又喝了两勺,瞥见沙棠依旧跪于地上,眉梢微挑,“跪着做什么,怎么还不起来?”
沙棠又是一身冷汗,头死死低着,不敢抬起,“奴婢不敢。”
安国公主搁下碗,正要说话,就见方镜辞自门外进来。
他穿着一身紫色朝服,配金玉带,气质卓绝,威严俊朗,很是好看。
“在外便听到殿下的声音。”他自沙棠身侧而过,连一个眼神都未分给这个自幼服侍在侧的婢女,语调轻柔,笑容雅致,温润如玉,“是何事惹着殿下了?”
安国公主自他身上收回目光,“只不过问问她名字而已。”端起碗,勺子搅拌两下,又是一笑,“倒像是我在为难于她。”
她这句话说得平静无波,并无控诉撒娇之意,却惹得方镜辞多瞧了她两眼,而后微微敛了笑意,“是景之教导不严。”
而后轻飘飘瞥了一眼沙棠。
沙棠自他进来,便将头死死抵着地面,大气不敢喘一下,身体微微瑟缩着,一副怕到极点的模样。
安国公主瞧在眼里,忽的一笑,“你平日里都是怎么对待下人的,瞧她吓得这副模样。”
而后又对地上的沙棠温声道:“还跪着做什么,起来吧。”
沙棠战战兢兢抬起头,只瞧了一眼,便猛地再次低下头。
安国公主不明所以,瞧了一眼方镜辞,却见他放下官帽,伸手在碗侧试了一下温度,而后眉心紧皱,“怎么是凉的?”
“不凉。”安国公主还端着碗,头微微仰着,“是我起得晚了章 ,又不想麻烦他们再热一次。”
方镜辞眉心并未舒展,“殿下可是身体不适?”
安国公主摇了摇头,面上笑意盈盈,“是昨夜睡得太好,这才起晚了。”
说着她又想到了什么,“昨日说好,要进宫去瞧陛下……”
“殿下大概不必去了。”方镜辞截住她话头。
安国公主疑惑,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怎么?”
方镜辞微微叹息一声,“今日早朝,陛下下旨,封顾相之女顾雪茵为后。”
错认
安国公主徒然一惊, 杏眸圆睁,手中勺子咣当一声掉进碗里,“怎么这么突然?”
立后是大事,历朝历代无不是经过朝中反复思量, 权衡利弊, 再由中书省下达封后旨意。
“旨意是陛下亲口所颁, 连给众臣质疑的时间都没有。”方镜辞不知想到了什么, 眸中忧色深沉,“想来陛下是担忧横生枝节,徒惹事端,这才仓促之间做出决定。”
“这般仓促,他就不怕出错么?”安国公主一拍桌子, 面色微沉,眸中积聚的怒意仿佛将要溢满。
一想到他们先前猜测的那个可能,她就倍觉坐立难安。
“陛下大概不曾想过这个问题。”方镜辞微微叹息一声,“一心惦记的仙女好不容易找到,他只想着不可错过,完全不曾考虑过, 倘若错认,又该如何是好。”
安国公主把碗一推, 匆匆起身,“我要进宫一趟。”
“殿下此时进宫还能做什么?”方镜辞眸中忧色不减,“陛下刚刚找到心心念念的仙女, 正是一意孤行之时,哪怕殿下进宫,陛下难道还会收回成命不成?”
“那就放任他这般任性妄为,甚至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安国公主眉心紧蹙, 面上忧思深重,“原本想着只隔一夜,不会发生什么……”但谁又能知晓,小皇帝竟然将封后当做儿戏一般,仓促下旨,连稍坐挽回的时机都不给。
“陛下一意孤行,连选秀一事都要匆匆中断。”方镜辞显然也很是为小皇帝任性之举头疼,“早朝之后,顾相与诸位大臣都去求见陛下,却被陛下避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