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节
黑蛟抓住他一瞬的惊诧,冷冷的笑着继续说道:“看你刚才的样子是真的不知道,真是稀奇了,昆仑一派也不算与世隔绝,门下弟子时常下山历练,甚至上天界的蚩王也隐居附近,竟然没有人告诉你一海之隔的飞垣发生了什么样骇人听闻的大事吗?那让我猜一猜,潜蛟……你是不是连自己师妹已经死了这件事,都被蒙在鼓里?”
“你说什么!”天澈大步上前,脸色骤变,黑蛟的嘴角勾出阴谋得逞的弧度,压低声音:“难怪这么久以来不见你去帮忙,她半年前就死了,你竟然一无所知!哈哈,昆仑出身,冰清玉洁的小师妹啊,你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在那座孤岛上,被一个卑贱的男宠掳走,玷污之后还不惜杀了她扔在大漠中,萧千夜在那片荒漠里整整找了她半年,听说抱出来的时候,衣衫不整,满身的血都流干了……”
话音未落,碧魂剑切过锋利的光芒,黑蛟敏锐的挪动身体,惊讶的看着自己刚才坐的地方被剑气击碎,他的目光骤然一凝,有雪亮的锋芒闪烁而过,这才不得不提高警觉注意这个已经不再软弱的潜蛟,一字一顿继续嘲讽道:“冲我发什么脾气,杀她的人又不是我,我好心告诉你,还要被你砍?”
“好心?”天澈的眼中瞬间就有一种异样的神色浮上了眼眸,“灵音族脱离墟海已久,我与阁下更是素不相识,不远万里跑来告诉我这些事情,到底是好心、还是别有用心?”
“我没骗你。”黑蛟无声地笑了一下,妖媚的深紫色的眼睛里有难以捉摸的黑影,“你现在回飞垣,就能在冰河之源找到她的尸体,不过被你那位师弟用封十剑法冰封保护了起来,真是可笑啊,活着的时候保护不了的人,死了之后却费尽心机的保护着,中原人不是信奉入土为安吗?你就忍心小师妹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冰河之下,魂散他乡?”
天澈警觉的盯着眼前的黑蛟,那人看似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但嘴角隐隐浮出压不住的冷笑,显然是另有所图。
他紧握着剑灵,尽力压制着汹涌的情绪,保持着冷静淡淡回道:“千夜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我当然是宁可相信他,也不会相信你。”
“你相信他?”黑蛟勾起一抹狠辣的笑,讥笑道,“我以为你学会握剑就是真的变强了呢,他是谁?他的父亲是灭族的最高统帅指挥,他自己也在北岸城追杀过你和你弟弟吧?你竟然还会相信他?难怪你那位小师妹会死在飞垣,她一定也和你一样信错了人吧?”
“阁下不必挑拨离间。”天澈紧咬着牙,因愤怒而垂目低头,不想在这种来历不明的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情绪,“阁下若只是来告诉我这些事情,那现在就请回吧,他要不要血洗墟海,那是你们之间的恩怨。”
“你……”黑蛟哑口无言,半晌不知如何接话!他本是奉长老院的命令和蜃影兵分两路,一边去游说龙吟暗中靠近萧千夜,另一边则要从他的师门下手,他们早就调查过,萧千夜和天澈虽然名义上是同门师兄弟,其实因为灭族一事自幼关系冷漠,若是能挑起两人之间的矛盾,对墟海而言就是如虎添翼!再退一步来讲,萧千夜身负战神之力,真的放话要血洗墟海,那也不得不防备一手,天澈毕竟是掌门大弟子,一贯宅心仁厚,怎么着也得拦一拦自己同门师弟,不能让他大开杀戒吧?怎么这个懦弱的潜蛟竟会做出和龙神大人一模一样的决定,根本不管墟海死活?
黑蛟的眼里有短暂的混乱,脑海一片空白,自从长老院两次失策以来,所做出的决定就始终不如人意,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一步一步将墟海推向未知的深渊。
再等他回过神之际,眼前已经没有了天澈的身影,黑蛟一个人尴尬的留在步莲台,这一趟算是白来了,人家早就脱离了墟海,这种时候洁身自好倒也是个明智的选择吧?他这么想着,百无聊赖的甩了甩蛟尾,正在他准备跃入云中返回玄冥岛之际,只见厚厚的积雨云里忽然杀出来一道锋芒的剑气,引动昆仑之巅至纯至净的清气一瞬间幻化成巨大的气剑朝他刺来!
黑蛟敏锐的翻身,五指一抓,将空气中的水珠凝聚成长戟之状,那道剑气来势汹汹,是昆仑的七转剑式,一个青衫女子从习剑坪一步跳起,足尖点过云雾轻飘飘的落在他面前,不等他回击反抗,嫣红色的长剑快如闪电,剑锋击碎水流,剑刃直接轻搭在黑蛟喉间,蛟尾横扫而过,逼着来人不得不收剑后退,一进一退之间,两人竟是平分秋色,谁也不落下风。
黑蛟意外的看着这个女人,她穿着昆仑弟子常见的青衫,手上的剑灵却是淡淡的嫣红色,明明出招极为锋利,脸上的神色却又是难以言表的惊恐,这一瞬黑蛟的瞳孔里黑龙之影再度游走,带动他的身体主动往后方让开几步,女子瞥见他足下的动作,本能的向前追出,七转剑式勾起的气剑如天堑一般重击在步莲台上,好像在这瞬间察觉到了什么敏锐的信息,黑蛟骤然压低语气,不怀好意的问道:“姑娘好身手,不知高名贵姓?”
“少废话!”唐红袖一只手扶着额,满头皆是控制不住的冷汗,一双颤抖的眼眸死死盯着这个不速之客,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刚才和天澈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你说她死了……云潇死了?”
黑蛟在心底爆发出一声狂笑,万万没想到他这一趟的目的是天澈,结果杀出来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才是真的找对了人!
“是啊,她死了。”黑蛟冷定的重复,也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脸上根本无法抑制的悲痛,添油加醋的说道,“死的可惨了,哎……她要是安心留在昆仑,也就不会遇到那些事情了。”
唐红袖的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云潇自出生起,因为特殊的血统身体一直不好,那时候她才跟着师父青丘真人开始学医问诊,云潇是她的第一个病人,也是她用了半辈子的时间倾尽心血、劳神劳力去医治的人!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看着她慢慢长大,变成可爱的小女孩,变成漂亮的大姑娘,即使知道自己无法治愈她,但看着她一天天好转,还是会有无尽的自豪,可是现在,她不过是跟着那个人回了飞垣,怎么会死了?
上次她回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可还是坚持想要留在喜欢的人身边,萧千夜在做什么!他到底都在做什么,为什么没保护好云潇!?
黑蛟兴奋的咧嘴,想要凑进一步继续挑动唐红袖内心的愤怒,就在此时,另一道明媚的紫色气剑从天而降,一剑散去高空阴云密布的积雨云,令昆仑的日光再度倾泻而下。
黑蛟也在这一瞬察觉到逼命而来的杀气,一秒都不敢多留,立即化回原身从步莲台纵身跃下,那是一条硕大的蜃龙,虽隐于雾中,仍是被无数紫色剑气穷追不舍,就在他精疲力竭之时,虚空荡起一抹浓郁的黑色幻影,像披上一层密密实实的坚甲,护着他迅速隐匿了气息,从昆仑山逃窜而出。
姜清在昆仑正殿正阳宫闭目凝神,气剑幻化成肉眼看不见的细风,却也无法再寻觅到蜃龙的行迹,只能无奈轻叹,收回剑灵,低道:“红袖,你也一起过来吧。”
:苦心
昆仑的日光清清冷冷的照在唐红袖的脸颊上,照着一滴晶莹的泪珠无声的滑落,当她听从掌门的命令来到正阳宫,一眼看到将碧魂剑握到青筋暴起的天澈,就明白了刚才那只黑蛟所言皆是事实。
“师父一早就知道,为何对弟子隐瞒?”天澈咬着牙,眼神慢慢涣散开来,猛然觉得全身的血都凝固成冰,让他不自觉的颤抖无法自持,而姜清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两人脸上不约而同泛起的狰狞神色,低道,“我曾在千夜的剑灵上留下封禁之术,半年前封印解除之时,我确实察觉到依附在剑身上属于潇儿的一魂一魄出现涣散的迹象,为此我与你紫宸师叔几度开启浮玉山的星象仪,但无一例外都无法再找寻到她的轨迹。”
“半年前,阿潇真的在半年前就已经……”天澈哽咽了一下,当时她离开昆仑的场面还历历在目,还是自己亲自在山门送他们离开,唐师姐还为她编了一根红绳手环,绑在那只被吞噬了血肉的白骨右手之上,她虽然气色不太好,但依然笑呵呵的说着话,就好像一场再普通不过的道别,为什么短短半年而已,她到底遇上了什么事情?
姜清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弟子僵硬的肩膀,无奈的道:“后来我为此专门去了一趟无言谷,从谷主口中得知了这些事情,他们闯入上天界救人之后曾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出现的时候倒也没有太大的异常,潇儿忽然失踪似乎只是一场意外,但是自那以后她就杳无音讯,连上天界特殊的点苍穹之术也无法找到踪迹,只能猜测是已经出事,但谷主也说了,上天界混战之后各有损伤,不会那么快插手下届之事,此次意外多半是飞垣上的人所为。”
天澈听得心惊胆战,师父口中淡淡的一句“闯入上天界救人”,这背后又暗藏了多少凶险?
“在之后的半年里,我曾亲自到那片落日沙漠,发现大漠里到处都是他们的军队在挖掘一种海魂石黑棺,除此之外,禁地的神守也在暗中找寻,但是落日沙漠遭遇碎裂之灾,地基被破坏的太严重了,就算那么多人在一刻不停的挖掘,其实进展也依然十分缓慢,我远远的见过千夜,他似乎是太过消沉,并没有注意到我的气息,我也不愿意打扰他,后来我回到昆仑,再和你紫宸师叔商议此事,他却说星辰的轨迹出现了异变,是大灾的前兆。”
天澈不敢出声,昆仑一派的占星术素来十分晦涩难懂,连无言谷主偶尔也会因好奇而亲自过来钻研其显露的神秘星位图。
姜清也顿了顿,无言谷主就是上天界蚩王一事他们也是不久前才知道,那个人其实极少现身,每次来都是行迹飘忽,只有一次他曾在浮玉山盯着星象仪整整看了一夜,而那一夜,就是那个八岁的孩子只身渡海,来到昆仑山的时候,蚩王或是心有所感,但也无法参透星象中复杂的玄机和变数,只是语重心长的嘱咐他,一定要注意这个孩子的成长。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星辰,再微不足道的人,也会在特定的范围内成为主星位,所以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位。”姜清忽然耐人寻味的笑起,望向迷惘不解的弟子,语重心长的说道,“但是从千夜来到昆仑山的那一天开始,潇儿的主星位就消失了,她似乎是一直陪伴着某个人,宁愿舍弃自己的人生,也要不离不弃的跟随着,但他们两人命途中间,又一直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在牵扯,我如今再想起当时星象仪的呈象,才明白这条隐线就是已经身死,却意识残存的上天界战神帝仲,蚩王也是被他吸引,才会如此嘱咐吧。”
姜清微微摇了摇头,似乎对这样的命中注定多有无奈和感慨:“所以我便让千夜住在你秋水师叔的论剑峰,让他和潇儿一起成长,这期间的八年倒也相安无事,甚至星象呈现出相辅相成的景象,似乎能并肩同行,直到他们两人坠崖,星辰的轨迹第一次出现偏离,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有些东西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凡人之力,岂能真的参透因果?他坚持要回到故乡,我沉思许久,还是决定尊重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但是你,天澈……”姜清忽然微笑了起来,语气一转,变得坚定,“天澈,灵音族已经脱离墟海,你也和飞垣划清了界限,或是为师自私,终究不希望门下三人皆身陷绝境,此次隐瞒着不让你知晓此事,也确实是不愿意你插手,以免再遇危险,你是挣脱了宿命之人,不必再卷入洪流之中,千夜的命途十分凶险,他涉及的恩怨远不止飞垣,甚至还有墟海和上天界,早就不是你我能干涉的东西了。”
“师父……”天澈愣愣脱口,万万没想到当初那些看似简单的决定背后,竟然还牵扯如此之多复杂的东西,可师父从来没有表露过分毫!
他比千夜要早上大半年来到昆仑山,理所当然的成了他的同门师兄,虽然两人在相见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彼此的身份,但也是心照不宣的选择了闭口不提,除了师父,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那些来自故土的仇恨和敌视,然而掌门两个弟子之间关系寡淡的传闻还是不胫而走,甚至很多人都觉得是掌门师父更加偏心于后入门的千夜,这才导致了两人之间清淡如水的关系。
其实千夜无论是天赋还是资质,都远高于自己,很多东西根本不需要教第二遍,甚至小小年纪就能令掌门亲自传授封十剑法,跟着年长的师兄师姐们一起去昆仑山除魔,师父将更多的心血放在他的身上也确实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加上他初到昆仑之际,身负重伤,连记忆都是缺失的,不得不一边修行,一边在青丘师叔处长久的疗养,此消彼长之下,差距也在一天天拉大,他很早以前就已经不是那个师弟的对手,只是迫于没人想和他同台竞技,才不得不在每年的弟子试炼中和他对决比试。
至于云潇,谁都知道她是秋水师叔的女儿,虽然对练剑这种事情一直提不上心,倒更像是找着花里胡哨的借口跟着千夜,反正掌门一贯疼她,偶尔念叨两句,她撒撒娇也就过去了。
天澈惭愧的低下头,他一直以为师父是更看重千夜的,但他自幼孤苦,能寻得一处清修之所已是知足,但也并不太在意这些身外之物,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今天师父隐瞒下这么重要的事情,只是不愿意他再去涉险。
到底会有多危险?刚才那只闯入昆仑山的黑蛟,他可以不惊动上层密布的法阵悄然去到步莲台,然后能在师父的气剑围剿之下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若是按照这些年除魔的经验来看,恐怕对方的修行应该在千年以上,或许对坐拥战神之力的千夜而言这种级别的对手早已经不算棘手,但对于他们这种普通人类,真的是要冒极大的风险,甚至会有生命危险吧?
许久,姜清将目光落在一直低头不语的唐红袖身上,微微加重了语调:“红袖,你也一样,那只黑蛟所言虽是事实,但言辞之间颇有挑拨离间之意,他逃走之时,还有另一股力量在暗中相助,为师担心此事背后还有更深的阴谋,即日起,告知各峰弟子严加警备,我也会和白厉一起加固高空法阵结界,你们师妹一事,听蚩王言语,或许还有转机,不要被有心之人利用,守好昆仑山,才是最紧要的任务。”
“是。”天澈和唐红袖听到“转机”二字皆是心中一紧,说不出是惊是喜,掌门所言扑朔迷离,他们不懂,却也不知如何多问。
与此同时,纯黑的间隙之术中,黑龙的影子在冥王面前落成人形,嘴角勾起不可思议的弧度,自言自语的夸赞了一句:“好厉害的掌门,要不是我出手帮他,两千年修行的黑蛟就真要死在昆仑山了,难怪萧阁主小小年纪剑技惊人,原来是有这样厉害的师父亲力亲为的指点。”
“哼。”冥王睁眼的瞬间,间隙之术被他瞳孔中的赤焰照亮,淡道,“能让万年心魔称赞的人类老头,我倒是很有兴趣,只不过你让黑蛟跑去昆仑山做什么?”
“咦……那可不是我让他们去的。”黑龙咯咯低笑,瞥见冥王脸上的迟疑,这才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解释道,“我虽然是能一定程度影响他们的决定,但并不能真的完全控制他们的行为,毕竟我的原身被杀,力量受限,此次我只是影响了六长老一脉的人,让他们去找那只银蛟罢了,昆仑一行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主要目的嘛……”
黑龙摇摇头,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嘲讽道:“主要目的是担心萧千夜真的血洗墟海,想靠着他师兄这层关系,先给自己找条退路吧,长老院不愧是历经过风雨的大黑蛟,凡事做两手准备,倒是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