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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节

 

“祭星宫……”他默默念着这三个字,一堆过往不愉快的回忆瞬间从脑海中掠过,下意识的低道,“现任大宫主是什么人?”

“是当年的日圣女梵姬,阳川碎裂之后,梵姬一直协助军阁、镜阁帮忙救助受灾的百姓,和大漠侯私交也不错,再加上月圣女蝶嗤染上温柔乡之瘾,星圣女又曾经引起蛊蚁之灾,所以陛下这次干脆撤销了原有的三圣女制度,并将梵姬召回帝都,任命成为大宫主,目前是由她和两位来自东冥的法祝共同管理祭星宫。”

他倒是不怎么在乎新的大宫主和法祝,但月圣女染毒的事却让他的内心微微一紧,情不自禁的想起那个独坐高楼之巅,在碎裂的威胁下自暴自弃,一身青衫吞云吐雾的女子。

慕西昭看着他神色里复杂的变化,上前一步认真的说道:“少阁主,这几年单是帝都城因染毒被革职的高官就有十二人,但是像月圣女那种情况的就更多了,为了防止引起恐慌,具体的数字只有高层知晓,属下也不是很清楚,四大境的情况要更加严重一些,正如沙教官昨晚说的那样,如今因为毒瘾被迫关押在大牢里的平民就接近两百万,现在温柔乡的传播途径才被切断一部分,又出现了更为隐蔽的极乐珠,若是再次泛滥,后果不堪设想。”

萧千夜没有回话,当年温柔乡泛滥之初他就知道会是一场持久战,但这种时候掺和进来辛摩,实在是雪上加霜让人心烦。

沉思之际,他的目光习惯性的转向右边,那里有一面飞垣的全境地图,当年他标注在上面的红点仍清晰可见,仿佛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萧千夜站起来走到地图前仔细思索,在碎裂之灾爆发前,飞垣只有羽都北岸城一个对外开放的海港,由于海军本部驻扎于此,虽然海下有走私用的黑道,但真想平安渡过危险的碧落海也极不容易,碎裂之后,天尊帝新开放了位于阳川的西海岸,自那以后,海流平缓、没有海魔出门的西海就成为最大的港口。

飞垣是个长时间封闭的海国,外贸的兴起也是近几年的事情,但三军对于周边的几个国家都是早有堤防,对他们的地理位置和风土人情都暗中做过调查,他抬手拂过地图,最终将手指轻点在海外另一处孤岛上,示意慕西昭一起过来看:“按照楼主的说法,那是一支来自蓬莱的商队,从北岸城的海港登陆之后准备去帝都做生意,一直到天守道才被意外截获,但蓬莱岛的位置在飞垣以西,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绕过安全的西海岸,非要去危险的北岸城?除非对他们而言,北岸城更方便、更容易被放行。”

慕西昭看着他手指的地方咽了口沫,这些话的潜台词让他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边回忆边回道:“西海岸开放之后虽然也有驻守的海军,但大多数时候是镜阁直接管理,因为才接手了原属五蛇的业务,镜阁为了更快将其产业融合进来,特意在嘉城附近创建了一个分部,但是镜阁主每天都很忙,他本想把这事就近转给距离不远的冥蛇军团,但我们也腾不出手,最后就只能交给大漠侯,据说大漠侯带着曾经的沙匪改了行,现在也做起了生意……”

“北岸城呢?”他直接挑开话题的中心,慕西昭心惊肉跳的顿了一瞬,压低声音,“北岸城虽然是海军本部驻扎地,但如今的碧落海更多的是被海军作为训练演习之地,商检这种事情海军只是协助,真正的管理者依然是镜阁,但还是那句话,镜阁主忙的不得了,他没有空亲自过去,所以是安排了别人。”

“安排了谁?”他一秒不停的追问,却见慕西昭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什么顾忌的没直接回答。

萧千夜等了片刻,轻声叹息:“算了,镜阁就在隔壁,我自己去问公孙晏。”

“少阁主……”慕西昭低垂着头喊住他,眼眸里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为难的回答,“是战神殿主讲师风扬大人的长子风彦……您的表哥。”

对于自幼不往来的母家亲戚,萧千夜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对方到底是谁,慕西昭毕竟曾经是禁军的人,有些不能被公开的隐事他跟在高成川身边的时候多少听说过一些,他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彷佛不知道从何说起,很久才理清头绪提醒道:“少阁主,我曾听高总督提起过,因为您母亲的原因,导致高总督对风家很不待见,所以家中几个男孩既没能子从父业入政,也刻意被排挤在三军之外,不得以之下只能转行从商,风彦十几岁就离开帝都去了东冥做生意,之后高总督倒台,他便带着妻儿返回了帝都,结果又因为您……”

慕西昭尴尬的笑了笑,有些话没有说的很直接,委婉的继续:“但帝都城确实是当时全飞垣最安全的地方,而且我能感觉到上头其实有意无意的在保护风家,镜阁主也是那时候邀请风彦加入,成为羽都境内商会联盟的会主,碎裂之灾结束后,陛下将一切的始末公之于众,风家也终于苦尽甘来不必再忍受冷眼,或许是为了补偿风家,镜阁主将北岸城海岸的商检交给了他负责,他现在也是在镜阁任职。”

萧千夜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目光变得深邃而复杂,母亲是他深埋心底的痛,而和母亲相关的那些人,就像一根根倒刺,总是时不时的刺入他最隐晦的软肋,明明从不往来,每一次出现,都能将他刺的鲜血淋淋。

慕西昭也不敢多说什么,问道:“少阁主,此事要不要和镜阁主那边沟通一下?风彦是羽都商会的会主,和东冥、阳川那边也有生意往来,要是真的牵扯其中,只怕是个大案啊。”

“你先不要打草惊蛇,尤其是沙教官那边,他虽为人正直,但性格火爆容易走漏风声。”他立马回神,认真的看着慕西昭嘱咐,“你继续盯着天守道,商会那边我自行处理。”

“是。”

话音刚落萧千夜已经大步走出房间,商会……风魔有商会的人,天禄商行的生意做的那么大,或许能有收获。

:风彦

走出军阁之后,他迎面就和彻夜未眠的沙翰飞撞上,对方紧皱着眉头一副撞鬼的样子上下打量着他,萧千夜抱歉对他微微鞠躬,客气的问道:“沙教官,提审的结果如何了?”

显然是对昨晚的事仍有介怀,沙翰飞开口也是毫不客气的嘲讽:“这是刮的什么风?一晚上没见面吃错药了?昨天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昨晚是我不好,您别放在心上。”他淡淡笑了笑,这样判若两人的感觉更是让沙翰飞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事关重大,他也没太多刁难,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叹气道,“这里被人动了手脚,连祭星宫的法祝都问不出来什么东西,现在只能先扣着那支商队,镜阁已经在追查和他们有过生意往来的商行,不过具体的结果还没上报到我这,你要是想早点知道,不如自己去镜阁问问晏公子。”

“也是。”他漫不经心的随口回答,已经转身往隔壁走去,沙翰飞本想拦住他,又奇怪的眨眨眼睛反而让开了路。

天禄商行的家主虽然是风魔的人,但明面上整个商会还是归属镜阁管理的,现在他又不能亲自去东冥找罗陵,只能直接去问公孙晏。

镜阁作为三阁之一,和军阁是一左一右建立在墨阁的两侧,虽然只有几步路的距离,但实际上两边阁主平时很少往来,再加上他常年要在四大境巡逻,本身每年留在帝都城的时间就很少,要不是当年在北岸城被强行拉帮入伙,或许到现在他和那个贵族公子也只是寡淡如水的同僚关系,对他而言镜阁是真的很陌生,以至于前脚走进去,后脚他就下意识的顿步,尴尬的环视了一圈。

大厅里意外的坐满了人,似乎是没有料到这种时候还会有人不通报就直接闯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是一瞬间诧异的转过来看向他。

“啊……萧阁主来了?”公孙晏坐在最前面的椅子上惊喜的打了个招呼,虽然平时总是一副顽固子弟的模样,但今天的他穿着一身干练的白衣,手上还抓着一大叠刚刚递交上来的商会报告,看起来倒真心有点运筹帷幄又老奸巨猾的神态,萧千夜一时无语,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大清早上,镜阁竟然在开会?

四大境有各自的商会联盟,他们不仅需要定期向镜阁缴纳高昂的税款,还需要每个月安排人过来帝都城和镜阁主汇报情况,但是除去每年年关的那次会议要求会主亲自到场以外,其它时候一般都是由大掌柜代为执行,但是今天的气氛却格外的紧张,除了天禄商行的罗陵,其它竟然是罕见的由会主带着大掌柜同时参会,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那份报告,本就大气不敢出的众人一看到他,脸色更是凝重的发白。

罗陵的缺席在他意料之中,毕竟罗家的产业本来就是公孙家迁居帝都之后为了避嫌转让过去的,这背后的浑水大家心知肚明,也不会明目张胆的提起来。

就在所有人不约而同低下头不想和他对视的时候,萧千夜却倏然注意到旁边一束震惊又惶恐的目光,虽然只有一瞬间锋芒的落在他的身上,但还是让他感到心底一阵阵不适,他微微扭头,看着左侧椅子上那个陌生的男人,那张脸带着些许熟悉,是来自血缘的某种隐隐羁绊,正是他从小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所谓“表哥”,大舅舅风扬的长子风彦。

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风彦紧张的连心跳都瞬停了半晌,虽然不动声色继续看着手里的纸张,但心思俨然已经飘远。

今早上他出门的时候,父亲满面愁容的在院子里负手踱步,看见他准备去镜阁开会才欲言又止的喊住他。

作为军机八殿最大的战神殿主讲师,本来春风得意的父亲却比同龄人更显苍老,两鬓斑白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格外憔悴,踌躇许久,父亲紧绷着眉头低声提醒:“阿彦,那个人回来了。”

“嗯?”他下意识的发出疑问,但下一秒就反应过来,点头,“哦,我知道。”

父亲松了口气,神色木木的叨念:“阿彦……他之前虽然是全境通缉犯,但墨阁从未真正对他下过革职的命令,这些年司天元帅也一直以代阁主自居,看这几天上头的态度,似乎是默认了他还是军阁之主,你要是去镜阁汇报的途中遇上他,稍微注意点态度,知道了吗?”

他习惯性的点头,保持着商人该有的虚伪,淡淡回道:“我知道分寸,您放心。”

父亲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他的背影在清晨微醺的日光下分外疲惫,好像风中残烛,摇摇欲晃,风彦静默的看着他,嘴角不经意的微微上扬——这个画面他见过无数次了,不知从哪一天开始,父亲就总是一副忧心忡忡、对任何事情都小心谨慎的模样。

风家是帝都城的豪门,在这个重身份血统的地方,他本该有着无限大好的未来,爷爷位居墨阁太守公,奶奶还是娲皇剑的拥有者,父亲年纪轻轻就成了军机八殿的讲师,曾几何时,那个人也是意气风发的教导着高官权贵的孩子们,教给他们最初始的信仰,要忠于国家、忠于人民,懵懂的孩子看着父亲高大挺拔的背影,会由心的感到骄傲和自豪。

直到某一天,一贯准时的父亲提前从军机八殿回家,罕见的让母亲提了一壶酒,一个人在房间里喝的酩酊大醉。

年幼的孩子虽然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自那一天开始,周围人看他的目光就豁然变了,就连关系很好的同窗朋友都莫名其妙刻意舒远他。

看着什么都没有改变,但他知道什么都不一样了,十二岁那年,父亲郑重的把他喊到面前,说他天资不佳,不适合继续在军机八殿学习,趁着年纪小还有可塑的余地,将他托付给一位东冥万佑城的好友转学经商,那时候的他还暗自欣喜终于可以离开天域城这个让人喘不过气的地方,殊不知,那是将他送出权力的中心,彻底断送了从政入伍的道路。

士农工商,除了公孙晏那种有权有势又有钱,宛如财神爷一般的存在,自古商人就是阶级的底层,而风家因为得罪了高总督,在风云变幻的帝都城更是举步维艰。

他一直都记得自己有一个小姑姑,也知道她有着一对孪生儿子,知道她和风家断了联系,知道她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但相比风家的夹缝求生,天征府可谓平步青云,他曾在帝都繁华的街市上远远看过小姑姑牵着两个儿子的手有说有笑的逛着灯会,那一刻他的心底五味陈杂——这个女人,她将最好的一切给了丈夫孩子,却将所有的伤害留给了父母兄姐,她是那么的自私,那么的让他恨之入骨。

二十七岁那年,天征府传来噩耗,一场匪夷所思的大火吞噬了府邸里的一切,只有长子幸存。

他茫然的听着,内心竟然有种窃喜,觉得这就是世人常说的因果轮回。

原以为天征府会就此落寞,然而不久之后,次子从中原昆仑山学成归来,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以惊人的剑技力克军机八殿的优秀学子夺得头筹,不知是否被那样惊艳绝伦的武艺吸引,从此他就得到了时任墨阁主、当今皇太子的青睐,逼着位高权重的高成川也不得不做出退步,皇太子几乎是一己之力将他抬上高位,成为帝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军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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