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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国师道:“是我。每次铜炉开山我都会混进去,一方面是想阻止鬼王出世,另一方面,是想办法用各种方式留下点什么线索,告诉别人这些关于乌庸国、乌庸太子的事。”

谢怜凝神道:“那为何不直接告诉别人,一定要用如此隐晦的方式?”

国师道:“殿下,你以为,为什么现在世上几乎没有人知道乌庸国了?”

谢怜还没答话,花城道:“知道的全都被他清理掉了,是么。”

国师道:“是的。如果线索留得太明显,或者直接扩散开了,不光我有暴露的危险,看到的人,可能全都会从这世上消失。多少人都是一样的。就算是一座城,他也能让这座城在三天之内被夷为平地。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开玩笑。”

谢怜自然知道。讽刺的是,他从前还感慨过,幸好君吾是成神不是堕鬼,否则就天下大乱了。国师道:“所以我不能让他觉察,世上还有知道这些事的人存在。但我也不甘心除了我以外再也没人知道。我想,如果是足够细心,且有胆色的人,自然能发现。既然不能力抗,那便随缘好了。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东躲西藏,藏得很好。除了八百年前那一次差点脱不了身,他从没能抓住我。这次能抓到,就是因为他在铜炉红林的那座神殿裏发现了我留下的壁画,加上后来你在铜炉裏猜到了他的身份,他才发现我可能还没死,而且留下了很多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

谢怜想起来,当时他们经过铜炉红林裏的最后一座神殿,裏面的壁画已经被人毁去了最后几幅,也可以说是最关键的几幅。当时,他和花城都怀疑有人就藏在那裏,但并没找到。如今想想,恐怕很有可能,当时白无相真的就藏在那座神殿的某个角落裏。

谢怜道:“但,国师,为何你要东躲西藏?”

国师道:“那当然是因为……”

花城道:“背叛。”

这词有点刺人,国师看了他一眼。花城神色却没什么变化,道:“你背叛他了吧。”

国师道:“差不多吧。就是这样。”

他转向谢怜,道:“怎么说呢,殿下……

“壁画上描述的东西,全都是真的。乌庸的太子殿下,就像是乌庸国举世无双的太阳。昔日你为仙乐太子时是何等风光,他便比你还风光数倍。

“我和我的三个同门,一共四人,曾经都是他的侍从。太子飞升后把我们一了上去,也见过了许多形形色色的天人,毫不夸张地说,就算是在众神云集的天界,他也像太阳,耀眼得另旁人黯然失色。”

国师说着说着,无意间流露出了一闪即逝的微笑。谢怜总觉得,当他以“太子殿下”称呼对方的时候,说的既不是“君吾”,也不是“白无相”,就只是两千年前那位年轻的太子而已。

他道:“从前,您好像也和我说过一点类似的话。”

“有吗?人老了记不清事了。”

“有的。不过,您说,他没有飞升。他死了。”

国师道:“那大概是因为,我宁可他没有飞升吧。”

谢怜道:“因为铜炉火山爆发了吗?”

国师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太子殿下法力太强了。

“他在梦中预知到了乌庸的未来是一片火海,便开始想办法挽救他的子民。如果是现在的我,一定不会让他那么做。但是,当时我们所有人都根本没有想到会变成什么样。我们都觉得,现在有人要死了,救人有什么错?

“可是,事情根本没那么简单。

“火山爆发是阻止不了的,要想没人伤亡,就只能迁移。但火山侵袭的范围太大了,可不是一两座城的事。对王公贵族和普通国众而言,最好的办法就是征伐他国,占领新的领土。否则,别国是不会就这么简单让这么多乌庸人大举迁入的。

“但对太子殿下而言,这根本就不是办法。打仗就一定会流血,一旦流血就会眼红,就会让人变得残暴,不再是人。

“乌庸国还是抢先派了军队出去。士兵所到之地,片甲不留,寸草不生,而且,因为要‘腾地’给未来会迁过去的乌庸人,将军们下令屠杀别国百姓,杀得越多越好,杀得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太子殿下知道之后,非常生气。如你们所见,他在战场上降神,惩罚了这些乌庸士兵。”

谢怜一想到,这可以说是少年时的君吾,也可以说是少年时的白无相,心内便感觉微妙。国师继续道:“然而,生气的不光是他。这件事,让乌庸国的王公贵族和部分国民也非常生气。许多人到神殿去质问太子殿下:我们只是为了活下去,需要更多的土地,逼不得已才去侵略别人的,难道有什么错吗?”

“这件事的影响超出我们所有人的预期,愈演愈烈,已经开始有人嚷着要倒了他的像、烧了他的庙,但太子殿下都顶住了。

“他说,如果乌庸国是受侵略的一方,他一定誓死捍卫,不让敌人踏进一步,但他们自己,绝不可以侵略别人。他恳请所有人放弃征战,等待他建成一个东西——他的通天之桥。”

国师缓缓地道:“人间没有更多土地了,那就把人们送到天上去避一避吧。虽说这个办法简直不可思议,但我们四个都对太子殿下深信不疑,坚信他是可以做到的。应该说,无论他要干什么我们都是会鼎力支持的。当然,别的神官并不这么想,整个天界都反对,但太子殿下还是顶住了。

“他同时顶住了三样东西:乌庸国众和王公贵族的不解和埋怨,诸天仙神的怒声连连,以及那座通天巨桥。”

花城却嗤笑一声,道:“反对?恐怕不止是反对吧。”

国师缓缓点头,道:“如果只是反对,倒也罢了。但是……”

谢怜隐约猜到了怎么回事,但还是问道:“但是?”

国师道:“那座桥需要大量时间和很可怕的法力才能彻底建成,太子殿下根本分不了心。他几乎再也没有到过别的地方、做过别的事,也再也没有听取过其他信徒的祈愿。他只能做这一件事。”

“但是,只能做一件事的神明,势必无法留住信徒。当他顶住那座桥的第一天时,人们是感谢他、记得他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也是如此。一个月、两个月,还是感谢他、记得他。可时间一长,就不行了。

“火山还没有爆发,太子殿下又不做别的事,一直在默默积蓄法力。人们难免觉得,他没有以前那么厉害了,甚至说,他没有以前那么尽心了。这个时候,不可避免的,就需要供奉新的神明了。

“乌庸国人口众多,财力雄厚,信徒的信仰之力也十分强盛,看太子殿下当初的盛势就知道了。很多神官早就对这片地盘和信徒们垂涎不已,于是……”

谢怜明白了。

他道:“于是……神官们,就挑准了这个时机,借着乌庸国众之前对那位太子殿下战场降神收兵的怨愤不满,引诱了他们,瓜分了他的信徒和法力源泉……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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