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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

 

安国公主原本想快马直奔西北军,但途径蔚县,想到严先生隐居此处,马速便慢了几分。

谁曾想,这一慢,便彻底被拖住了脚步。

蔚县城门之外,一群学子装扮的少年书生于官道之侧席地而坐,眼见她策马而来,身后还跟着数位高大魁梧的随从,也不畏不惧,拱手相待。

安国公主瞧着有趣,拉着缰绳让马停下,便听见其中一位广袖长袍的学子恭声问道:“敢问姑娘可是安国公主?”

头一次被人拦截于半道,安国公主眉梢微扬,“我是,你有何事?”

学子再次施礼,“先生有话,想要见公主一面,还请公主下马,随我而来。”

安国公主迟疑片刻,翻身下马,将缰绳递与身后随从,跟着学子进了城,又一路向西,才在一处宅院门前停下脚步。

早有人先行一步回去通报,此时一位须发皆白,但精神尚好的儒雅老者立于门中,瞧见安国公主,朗声笑道:“许久未见,公主殿下相较从前,倒是依然如故。”

瞧见老者,安国公主也是微微笑着,躬身行礼,“拜见先生。”

而后才道:“先生倒是老当益壮,愈发显得年轻了。”

严先生大笑两声,这才道:“殿下与景之大婚之时,我却不曾送上一份礼,着实愧见殿下。”

安国公主倒并未在意,“先生客气了,世人皆知先生不喜这章 凡世俗礼,即便我与驸马都与先生相识,也断然没有先生为我二人破例之说。”

严先生虽居闹市,却远世俗,向来不喜繁文缛节。他不送礼正常,反倒是特地令人送上一份礼,会令世人皆惊。

说这话,严先生将安国公主请进宅院。

虽居于闹市,但院中清幽,布置虽简,却处处书香。

安国公主环视一圈,眉梢微扬,“我虽知晓驸马也是先生高徒,但先生向来收徒严苛,驸马虽外表儒雅,但并非先生所钟意之人,先生为何会留他在身边?”

安国公主素来聪颖,从城门外到此处,一路时间,已经足够令她想明白,严先生之所以吩咐学子于管道旁等候,只怕是驸马方镜辞派人传信于此。

严先生也未拐弯抹角,直言道:“景之祖父,也就是老宁国公,与我有私交。景之十四五岁时,因太过顽劣,行事乖张,这才被老宁国公送到我这边,说是修身养性,但我终究所学有限,教导不了他什么。”

严先生是当代大家,受人尊崇,就连先帝都赞其一声“学识渊博”。安国公主微微笑着,“先生太过自谦了。”

“并非自谦。”严先生叹息一声,“我门下弟子虽不少,但素来品行端正,即便出入官场,也恪守本分,还从未有人如同他一般,明面谦谦君子,气度甚佳,背地里却是无所不用其极。”

安国公主静静听完,不置可否,“为盛名所累,便只能如同先生这般,空有一身报国志,却所投无门。”

她说话想来犀利直接,严先生早年便领教甚多,此时也不恼怒,微微笑着,“殿下所言甚是。”

安国公主自讨了个没趣,撇了撇嘴角。

恰逢两人行至庭院,安国公主眉眼一亮,朝着西南角而去。

但角落虽载种有花,却非她印象之中的花。

“我记得庭院之中不是有一架子金银花么?”她转过头来望着严先生,“什么时候没了?”

严先生也是微微诧异,“庭院之中何时有过金银花?”

“怎么没有?我记得先生回信之时曾说,院角载种了一株金银花……”话未说完,她自己倒是先怔住了。

严先生见她状若神思,也不打扰,任由她慢慢想着。

仿佛许久之后,安国公主才回过神来,微微叹息一声,“先生方才还说对驸马太过顽劣,行事乖张,但与我书信往来,皆由他代笔,如此信任,又怎好说他坏话?”

严先生抚须而叹,“殿下猜到了?”

“即便先生才学渊博,无所不知,也不会如他那般细致周到,将金银花药用效果一一说明。”明明是早该想到的事情,偏偏诸事太多,她分心有余,这才置之不见,许久都未曾看破。

“他幼年丧母,父又另娶,无人疼爱,虽年少,但行事狠毒老辣,实非良善宽厚之辈。”

严先生说完,望着安国公主,“这才被老宁国公送到我这边,想着他能有所改正。”

大婚之前,安国公主虽然对方镜辞有所探查,但所查甚少。但与他相处,发现他虽表里不一,但行为处事并非阴狠毒辣、自私自利之人,便稍有卸下防备。

但此时听闻严先生所说,或许是他年少之时做下什么不可挽回之错事,这才被送往严先生身边?

想到此处,安国公主不由得问道:“不知驸马先前做过什么?”

严先生微微一顿,而后才道:“此事由我所言,恐有不妥。虽然殿下也曾听过我的教导,于我有半师之缘,但我仍不能将此事告知殿下。”严先生神情不由染上几丝愧意,低头向她行礼。

安国公主亦低头还礼,“先生客气了,本就与先生无关,是我越矩了。”

“虽然他所做之事不能细说,但少年时期他处事也曾好勇斗狠,为所欲为。尤其仗着几分小聪明,所交之乱,不可言说。”

严先生所说,与安国公主认识的方镜辞相去甚远。如今的方镜辞,谁人不赞一句“芝兰玉树,翩翩君子”?不说其他,但是周身气度,便与一般世家子弟截然不同。

但她未曾反驳,只是静静听了下去。

“彼时殿下处境较之如今更为艰难,曹国舅当道,于朝中处处为难殿下。殿下心中郁愤难平,便频频写信于我。”回想起当日情形,严先生感慨颇多。“只是我虽被世人尊称一声‘先生’,于乱世却倍感无力,只盼门下能出几位如同殿下这般保家卫国的能人志士。”

安国公主道:“先生才学,世人皆敬佩。”

严先生摆了摆手,笑道:“什么时候起,你也学会了这套恭维之言?”

安国公主倒是毫无避讳,“与先生书信来往之后。”说完又是微顿一瞬,改口道:“或许该说,是与驸马书信往来之后?”

严先生望着她眉目之间安静祥和的气息,忍不住道:“我原先只是想着,景之虽然境地与殿下不同,但殊途同归,总有几分相似之处。你们二人之间,或许所能聊者会更多。但不曾想,真的放任你二人畅聊之后,会带来如此大之变化。”

安国公主眉宇间有几丝疑惑,却并未出言相问。

严先生瞥她一眼,眼中有几分赞许,“殿下如今定力倒是不错。”先前她于严先生身边学习之时,总被教导“行事稳之不乱,切记焦躁之色”。但直到她跟着老元帅上了战场,也仍未学会“处世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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